数字时代,人们不仅生活在现实空间里,也生活在虚拟空间里。虚拟空间的言行构成了人们的数字化生存,无论它是否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都表达了人们的现实诉求,是人们生存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进一步讲,当技术进化到一定程度,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种种生存活动被映射为数据,我们将进入到“数据化生存”阶段。数字化生存与数据化生存并不等同,人们在其中的能动性也有差异,但两者共同构成今天人们生存的一体两面。
互联网的普及开启了人的“数字化生存”。今天我们对数字化生存这个词的认识,不仅与数字化产品、服务有关,更与我们自身在数字空间里的生存方式与状态有关。数字化生存至少有三重含义:虚拟化的存在方式、基于数字化符号的表达与互动、跨时空与多道并行的交流。其中,数字化符号表达是数字化生存的核心。
数字化生存意味着人们在网络中的言行成为计算机处理的对象。而在计算机的处理中,所有数字、文字、图片、音视频等符号,最终都要转化为“0”或“1”进行处理,也就是变成了数字化符号。数字化生存,就是人们在各种网络空间中,以多样化的ID和身份,基于各种数字化符号进行自我表达,与他人进行互动,以赢得虚拟空间存在感与满足感的过程。尽管人们在网络空间中的生存都是数字化的,但在不同发展阶段,人们数字化生存所倚重的表达符号有所侧重,这也带来了数字化生存方式的几次重心转移。
互联网发展早期,由于技术因素的限制,人们在网络空间使用的符号只有文字,人们的数字化生存主要是以“文字化”方式存在。文字化生存的空间,一是私人化的交流空间,如聊天室、即时通信平台,二是公共化的空间,如论坛。
早期的网络私人空间中,最吸引人的是来自远方的召唤或与陌生人的奇遇。人们在“昵称”这一面具下,在文字的试探、碰撞中,开启各种精神的漂流,在这些私人空间里,文字化生存是自我释放与自我再造的冲动,是冲破现实约束的努力。网络的公共空间,则将数字化生存变成一种以文字为武器的“江湖”。文字化生存,不仅依赖文字表达水平,也倚仗人的阅历、见识、知识、思想等。在公共空间中,不同人的文字化生存能力及存在感会有很大落差。能够在公共性文字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人寥寥无几。在这一时期,原本在现实世界没有声名、地位的一些人,可以靠文字能力在“网络江湖”中胜出,也成为技术赋权的受益者。
早期虚拟空间的文字化生存有时也是隔绝或回避现实生活的。人们可以在文字中营造一个全新的自我,也可以描绘完全虚幻的图景,搭建自己的“白日梦”。在这样一个时代,数字化生存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人们对现实的“出逃”,或者对获得现实生活之外额外报偿的期冀。文字描绘的自我,是“超现实的”,在不同的网络场域中,文字塑造的自我也可能是的。同时,这样的文字化生存也是“去身体化”的。
但互联网的发展,使得网络空间属性变得日益复杂,文字化生存的环境也在发生变化,早期的戴着面具的私人或公共空间,越来越多地被实名的社交环境所取代,人们的文字表达也很难再像早期那样恣意随性。实名环境的文字竞争中,人们的既有社会身份、地位或关系网成为一种重要的加持因素,单纯凭文字能力胜出变得困难。随着技术的发展,文字不再是互联网中惟一的表达符号,但一些人出于对文字符号的偏爱或个人性格等原因,继续着文字化为主的生存模式,而整个互联网逐渐进入到新的符号化生存阶段。
移动终端特别是智能手机的普及,以及网络多媒体应用技术的发展,将人们带到了视觉化生存这一新阶段。图片、视频的随手拍,以及便利的分享方式,使更多人开始用视觉化内容进行自我表达与社交互动。
图片和视频直接取材于现实生活,即便是缺乏文字表达能力的普通人,也可以凭借图片、视频彰显存在感。视频更是让人们“现身”的机会大大增加,虚拟的ID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存在感来得快速直接,人们有更多机会被他人看见、关注,进入他人的生活,甚至对他人产生影响。视觉化表达带来了社交平台话语权的重新洗牌,景观、颜值、才艺、活动等成为视觉化表达中新的流量秘籍。普通人成为“网红”的机会大大增加。
人们的视觉化生存,是一个不断寻找、发现和创造视觉素材的过程。他们会随时审视周遭环境以及自身的活动与行为是否适合拍图片、视频,拍出来的图片、视频是否能吸引他人的关注。有时人们甚至为了社交平台中的图片或视频展现而规划、引导自己的现实活动,图片、视频生产成为“因”,而现实活动反而变成了“果”。
移动时代,图片、视频成为了社交平台上更常见的表演道具,随着社交表演过程的深入,道具本身的特质也在发生变化。早期的图片和视频多数是原生态的、未经加工的,它们反映的是“我眼中的我与生活”。但渐渐地,这些道具也表达了“我希望成为的我和希望过上的生活”的诉求,对生活原貌的美化、加工成分越来越多。“滤镜化”成为了互联网平台中视觉化表达的一种常态。美化、加工后的图片或视频,虽然没有完全脱离现实的基材,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对现实的重构,而人们有时会被这些重构的“视觉化现实”所欺骗,把他人制造的幻象当作自己对标的追求,基于美化的现实进行社会比较与竞争,甚至有时人们也会沉溺于美化后的自我影像而忘记自己的本来面貌。但这种自我美化的幻象,却有可能收获现实的社会资本甚至经济收益。一些靠滤镜化形象走红的网红,正是掌握了视觉化表达的技巧,满足了人们某些视觉幻象,因而名利双收。
视觉化生存不仅使虚拟空间中的身体得以呈现,也使身体成为重要的表演手段。特别是对身体的管理成为表现人们自制力的重要方式,这种管理能力甚至也成为了表达个体或阶层地位与优势的证据。滤镜化生存虽然有美化成分,但依然有现实的基础,而正在兴起的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技术,将带来视觉化生存的一次再升级。在机器的帮助下,人们在网络中分享的视觉内容将越来越多地超脱现实的羁绊。在AIGC中,人们只需要把对画面的描绘告诉机器,它就能自动生成图像。这样的创作不再有技艺上的门槛,却对人们的想象力发起了挑战。这也意味着,未来的数字空间中,将是真实的人与虚拟的人、现实的景象与虚幻的景象共存,但虚幻的人与景象却会更多地以真实的面貌出现。真假难辨的影像世界里,人们可能被更多幻象所误导,现实与虚拟的界限也会逐渐模糊。虚拟出来的“现实景象”也可能会成为现实的一部分,因为它带来的影响很多时候也是现实的。
“化身”这个概念最早出自电子游戏,它指的是以数字的方式呈现的感知形象,也可以说是人为自己所选择的一种数字化的形象。化身也是一种符号,它既是隐藏人们真实身份的外壳,又是表达人们内心愿望的载体。化身往往对应着一定的行为模式,也会与游戏的具体情境、故事联系在一起,而有些游戏的背后还有更多的文化、历史背景,人们也试图通过这些承载着背景的化身进入特定的人文、历史时空。
对游戏的研究,很多都涉及化身。研究者发现,很多时候,游戏玩家会使用在外表、理想自我等方面与自己相似的化身,这可以缩小个体在虚拟环境中自我与化身之间身体与心理距离,增加两者的融合①。但另一种典型的现象是,人们会选择与自己真实形象迥异甚至连性别都不一样的化身。无论选择什么样的化身,都有意或无意地反映出个体真实的自我,也可以反映他们所希望成为的人。化身也会带来化身认同,也就是真实的我与化身的我相互融合。化身是否会创造新的人格?研究者给出的答案并不一致,这或许与化身应用的人群、情境、阶段相关。
在元宇宙概念及各种相关技术的推动之下,具有沉浸感的各种社区或应用将逐步兴起,这为大众化的化身实践提供了可能。走向大众的化身将为人们的自我塑造提供新的手段,给人们提供了对理想人生的追求、对现实的逃避与转移、对自我能力的延伸等多重可能。元宇宙空间中的化身式存在,也可以让人们拥有生活在多重平行空间的体验,探索生活方式与自我实现的多种可能,在一个空间中“游戏终结”或“死机”,可以在新的空间里“重启人生”。当然,人们最终还是要从这些平行空间中回归现实,而现实里很难有“重启”的机会。平行空间里的体验,究竟是会让人们更好地面对现实生活,还是让人们失去对现实的把控,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
化身不但表达了人们的精神向往,也可以实现人们对自己身体再造的愿望,且不需要付出现实生活中的实质努力,AIGC工具也为人们完成自己的化身创造提供了可能。可以想象,化身将成为一种新的身体建构方式,就如、美图,多数时候这种建构也会沿袭自我美化的取向。但这种身体的建构也会时时处于他人的凝视下,并非是完全自主的。
互联网发展早期,基于虚拟空间普遍的匿名机制,人们更希望在这里获得精神的自由,重塑自我,建立新的关系网络,突破现实束缚,探索人生新可能。因此,数字化生存是以脱离甚至逃离现实生存为主要动力的。但虚拟空间无拘无束的神游,也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难以产生实质收获。人们获得的自由,并不能解决现实中的具体问题。在各种社区中偶遇的千里之外的知己,难以提供现实的帮助。在虚拟空间中的存在感与关系网,也缺少转换为现实社会资本的途径。数字化生存中的虚无感,又逐渐使人们产生回归现实化生存的动力。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基于熟人关系、实名制的Facebook应运而生,它将现实的关系网络移植进了虚拟空间,人们在虚拟空间与熟人的互动,不仅有更多信任基础,也可以累积、兑换为现实的社会资源。基于同样机制的人人网、开心网等也迅速在国内风靡。数字化生存空间开始成为现实生存资源的拓展区与补给站。
微信这样的社交平台,更是将各种不同的社会关系“一网打尽”,人们在这里几乎无法隐姓埋名,种种社交活动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功利的指向。工作、生活与这一平台紧密相连,数字化生存被复制成现实生存的“数字版”,现实的烙印愈来愈明显,甚至把更多的压力推向现实生存。在这样的压力下,人们对于匿名性网络空间的需要开始回归,对数字化生存方式的升级也产生了期待。可以提供化身式存在、再次逃离现实生存的元宇宙也因此承载了人们的希望。
无论离现实生活是远还是近,数字化生存中,人们总是努力利用数字化的种种手段来进行自我塑造,这种自我塑造既可以是全新自我的营造,也可以是对现实自我的强化或完善。即使在这个过程中存在一定的被动性,人们还是能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在表达形式与手段上,也有较大的主动性。
数字与数据,看上去是近义词,但很多时候,数字只是指代一种抽象的信息存在形式,而数据则在此基础上附加了实体性意义。因此,人们把数据比作石油、矿产,它是可以开采的资源,是可以提炼、加工的材料,也是可以买卖的商品。
人的数据化即是将人的身体、行为、思维等变成各种数据的过程,具体方式既包括数据采集,也包括数据的分析、加工。这时,人变成了一种被量化、计算、控制的“对象",这就使得数据化生存从根本上带有被动的色彩。
在今天,从人的画像、身体、位置、行为、情绪与心理、各种关系到社会评价,每一个维度都有可能被数据化。这些数据很大一部分来自人们在数字化生存中自我表达的内容或者留下的痕迹。数据化的重点是对人们留在虚拟空间的各种数字碎片的跨时空整合与挖掘。碎片的重组与深度解读过程,使得数字化生存背后的现实秘密被揭示,那些本来自以为可以借数字化而隐藏真面目的人因数据化而“裸奔”。
数字化生存中自我表达的效果也在被各种平台制定的规则所量化,诸如阅读量、点赞量、转发量等,这些数据衡量着数字化生存的质量,也划分了数字化生存中的权力等级,而这些会越来越多地变成现实生活中的利益。因此,人们在数字化生存中也在为那些可以体现价值与影响力的数据而努力,数据成为数字化生存的重要导向。手机、可穿戴设备等,将人们的现实行为与状态映射成了数据。人们在现实空间享受的一些服务,也需要以这些数据为依据。这意味着,不仅虚拟世界人们的所作所为会被数据化,人们在现实中的一言一行也可能以数据的方式被记录、分析。
人的数据化中的一个重要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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